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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中旬,一条新闻刷爆了各类社交媒体,饿了么送餐员刘师傅因合同约定的配送服务费结算与劳务公司产生矛盾,在协商未果后,他选择了一种激烈与决绝的方式——燃火自焚。
尽管救治工作随机迅速而全力地展开,但结果仍旧令人遗憾,这位年近50的送餐员,全身烧伤面积达80%,整体治疗费用高达100 万元,而他最初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讨要自己5000元的薪水。
这也使饿了么在员工猝死事件之后,再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在12月底的那起悲剧中,刚刚40出头的送餐员韩师傅,倒在了送餐途中,在警方给出的死亡调查结论中,死亡原因为猝死。而真正使公众愤怒的,是饿了么时候逃避责任,拒绝承认劳动关系,甚至被网友挖出在强制送餐员购买的意外伤害险保费上动手脚,由此赚取不正当利益。
送餐员,这个曾几何时在大众眼中高薪的职业,如今已然是一份高辛职业,“有钱赚没命花”的谶言,虽迟但到。
围城里的送餐员
据不完全统计,2017年上半年,在上海平均每两天半,就有1位外卖送餐员伤亡;2018年,在成都这个数据上升为每天都有1位送餐员因交通违法伤亡;同年9月,广州交警查处送餐员交通违法近2000起,饿了么的送餐员交通违法数量位居第二。
每一起送餐员伤亡的背后,都是至少1个家庭的巨大痛苦:2019年5月,一位江西的送餐员在送餐途中因赶时间,不慎撞到路人,致使其成为植物人;2019年6月,一位成都的送餐员因闯红灯与机动车相撞,当场失去右腿;同一个月,一位河南的送餐员因在机动车道逆行,在空中旋转2周后落地,致使全身多处骨折……
送餐员们如此分秒必争,甚至不惜将效率置于生命安全之前,背后是平台及系统的“精准计算”的无形罗网。
大数据逐渐掌控了我们的生活,也一点点缩短着送餐员的送餐时间,有关数据显示,2019年我国全行业外卖订单平均配送时长相较2017年缩短了10分钟。
(来源:人民日报评论微博)
根据外卖系统的计算,若送餐员此段路程订单的配送时间较上一次同路程的有所减少,那么下一次再配送同样的距离,系统允许的配送时间也将只减不增,而超时则意味着差评、罚款乃至失业。
而在另一方面,与公众认知中只要穿上蓝色套装的送餐员就是饿了么公司的一员不同,“蓝骑士”的构成实则被不同的雇工方式分为了两个类别:一为专送,既全职送餐员,得单方式为平台派送,配送范围相对较小;二为快送,一般为兼职送餐员,主要靠抢单,配送范围较专送更大。
而在实际生活中,已有不少快送送餐员将送餐费作为了生活主要经济来源,掌控了送餐员几乎全部劳动信息的平台,则也乐于通过种种制度“引导”兼职送餐员“自愿”成为事实上的全职送餐员。不管是哪种用工方式,我们都不难发现一个共同点,送餐员们的劳动权益难以得到合法保障。
据媒体报道,此前广东一位陈先生在中山应聘送餐员时,被公司要求签署“自愿放弃”社会保险等待遇的协议;而另一位送餐员在送餐中摔伤而致骨折后,非但没拿到自己的工伤补偿,更因系统检测到他长期旷工而收到除名警告,忍痛上班的他由于无法按时送达,收到差评,险被开除。
一方面是平台系统算法使送餐员们不得不快马加鞭,另一方面,送餐员与平台之间模糊暧昧的劳动关系,使他们合法权益无法得到保障甚至屡受侵犯。
二者叠加,将送餐员们围在了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而背后的推手饿了么看似强大,实际上,则从风头无二落到如今在巨头的夹缝中生存。
从巨头到小弟
饿了么成立之时,我国移动互联网方兴未艾,正所谓站在风口上猪都会起飞,抓住了市场空白的饿了么成立不久便获得资本青睐,在短短6年之内连获数轮投资。2015年8月,饿了么宣布完成6.3亿美元F轮系列融资,估值已超30亿美元。
此时的饿了么,公司员工突破1万人,在线订餐服务覆盖260余城,用户数量逼近4000万,拥有30万家加盟餐厅,日交易额超6000万元人民币,并且已经拥有了超4000人的专职配送团队及超20万人的兼职配送团队。与美团外卖、百度外卖成三足鼎立之势。
至2016年9月,饿了么日交易额已达2亿元人民币,稳坐国内在线外卖市场头把交椅,可以说如日中天。
(来源:广州日报微博)
2017年起,饿了么进入了腾飞阶段,2017年8月,饿了么收购百度外卖,三强变二雄;2018年4月,饿了么以95亿美元高价“卖身”阿里巴巴;同年10月,饿了么正式成为阿里巴巴本地生活服务版图中的重要一员。
同时不断成长的饿了么也持续反哺着在线外卖行业,2018年3月,饿了么推广无法二次封闭的外卖餐盒,保障配送中的食品安全,同年5月饿了么试水送餐无人机商业运营。
然而春风得意,难免马失前蹄,危机也正是从这一年起。
2017年2月,上海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对饿了么等3家商家的违法行为立案查处,并责令其停止非法经营项目。
尽管饿了么立即作出反应,于同年3月上线“食安服务”APP,并于一周内查处并下线违规餐厅5000余家,但美团外卖仍趁虚而入,打出了“品质外卖”的第一枪,并针对外卖配送时间这一痛点高喊“美团外卖,送啥都快”的口号。相较当时饿了么“饿了别叫妈”的广告宣传,显然更加直击用户之心,饿了么用户流失自此开始。
对于阿里巴巴来说,自收购饿了么以来,对外卖这门生意不可谓不重视。为了挽回颓势,2018年饿了么打响夏日战役,投入10亿补贴欲将市场份额提升至一半以上,战火一直烧到年底。2019年初,饿了么故技重施,发动暖冬计划,大手笔对用户与商家进行补贴与优惠。
虽然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但效果不尽如人意,数十亿真金白银砸下去,只溅起几朵微小的水花,饿了么与美团外卖在全国市场中的不平衡仍然存在,前者始终难以形成对后者的压倒性优势,这不禁令人感到有些泄气。
2019年,阿里巴巴本地生活负责人王磊甚至称,外卖行业未来不会再有疯狂的补贴大战。
统计显示,截至2020年,美团外卖与饿了么包揽了外卖市场近95%的市场份额,其中美团外卖占占比近6成,约为饿了么的2倍。而从营收业绩上来看,阿里巴巴截至2020年9月30日的2021财年Q2业绩,来自本地消费者服务的收入在本季度结束时为88.39亿元,较上一季度增长29%;同一时期,美团2020年Q3餐饮外卖收入达206.9亿元,是阿里巴巴的2倍多。
风云变幻,饿了么已经从曾经的巨头退变回一个尚存一点重量的小弟。
困在平台系统里
饿了么成功地用自己的平台系统与用工系统困住了送餐员们的未来、薪水与人身安全。用不断加快的送餐时间,牺牲送餐员的“小我”,换来用户满意的“大我”;冠冕堂皇的“众包”、“快送”为幌子,掩饰与送餐员不存在用工关系的心虚事实。
这何尝又不是困住饿了么的系统。
一方面,效率、利益、用户、安全等多方面问问题如何兼得,一直是困扰外卖行业的世纪难题,饿了么、用户与送餐员的利益关系,如同一个韦恩图,三者重叠的部分目前暂时还是空集。但这并不意味着需要抛弃其中任何一方。从社会担当的方面而言,最应当做出取舍的现在是公司那一部分。而如今,解决问题的接力棒显然传到了用户的手中。
从2019年开始,关于体谅送餐员不易的呼声频频出现于社交媒体中,不少人在点外卖时甚至会特别备注“不要急,慢慢来”,为过生日的送餐员点蛋糕、为夏日送餐的小哥送奶茶……这种传递给陌生送餐员的善意,在极大程度上化解了用户与送餐员之间关于送餐时间的矛盾,但对于加强送餐过程的安全却收效甚微。治病不仅要治标更要治本。
系统要求送餐员们越跑越快,而送餐员面对差评、罚款乃至开除的恐惧也只能越跑越快,而系统对此的反应显然是,你还能更快,由此而形成了一个无解的循环。系统没有感情,但编写系统的人是有感情的,他们可能在点外卖时也会备注“不要急,慢慢来”,但真正需要他们去做的,是将这份心思与感情融入进系统的代码之中,用一种温和而合理的配送时间计算系统,保障送餐员得到真正且持久的安全。
而在另一方面,以外卖为代表的O2O服务,天然地需要大量线下服务人员提供必要支持。也正是有了这些线下服务人员的存在,在线平台才有了生存的可能,正是足够优秀的线下服务人员,在线平台才能够保持充足的核心竞争力,成为行业执牛耳者。
灵活用工制度出现之初,其目的绝不是为了逃脱可能存在的责任,规避潜在的风险,而是为了便捷用人单位与务工者双方。
然而在长久的实践中,这种形式却走样严重。
由于并非正式员工,众包的送餐员们在事故降临时往往处于劣势,对法律的疏离、对自身权益的漠不关心则更是加重了这种劣势。
《艾问人物》(iask-media.com)认为,首先需要改善的就是这种模糊的灵活用工形式,采取一种更加确定的方式,与众多兼职送餐员确定相对正式的劳动关系。同时加强兼职送餐员们对自身合法权益的重视与维护,可喜的是,随着越来越多90后、00后年轻成员的加入,不少送餐员的相关意识也正被唤醒,在相关贴吧中常能见到为自己维权的求助帖与经验贴。
对于此次接连发生的不幸事故,饿了么的回应显然是迟缓的。韩师傅将得到60万元抚恤金,同时饿了么宣布今后平台猝死保障额统一提升至60万元;刘师傅的治疗及相关费用将由饿了么全力承担,并启动调查程序,一旦属实,顶格处罚。
看起来似乎一切都解决了,受到伤害的人或者家庭得以暂时渡过眼前的难关。但在这之前就已经受伤乃至死亡的人却已经不再发声,而这之后,只要系统一天未变,这些人面临的伤害和死亡风险也更不会断绝。